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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轻拂,菜花金黄,母亲坟头边的小河清波荡漾,仿佛低吟一首深情的诗。已为人母的我插起挂满纸花的柳条,在鞭炮炸响声和纸钱燃烧的火光中,在母亲坟头,倾诉对母亲的思念与祝愿。十四年前,清明祭母的情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离开家乡十多年了,母亲离开我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但母亲的模样依旧清析: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圆圆的脸,齐耳的短发。温和慈爱的眼神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那亲切的微笑就像梦娜丽莎一样美丽。
早春三月,春寒料峭。母亲挽起裤脚,不顾关节炎的复发,站在冰冷的泥水中,弯腰插秧。母亲插秧技术高,双手配合得如行云流水,左手拿,右手插。拿秧的左手一边用拇、食、中指麻利地分开秧苗,右手的三指敏捷地接过,如蜻蜓点水一般,秧根即刻成活。同时,身腰腿脚呼应配合,身法辗转,心到手到,一切不假思索。转眼间,秧苗横看成行竖成排,母亲衣服上一星点泥水痕迹都没有,从不落后于人。为了挣工分,起早贪黑,一垄一垄的秧苗在母亲手中成活,母亲的愉悦也像鼓起的风帆铺满心底。
还有那盖着薄膜的万来个棉花营养钵,钵中的嫩苗像笑脸,向母亲宣告一个个亲手做的泥钵完整无缺;一粒粒棉籽心随母愿来到春天,召唤着母亲把它们一个个移栽到大田里。母亲却乐此不疲,栽满大田就把春天满心里的希望栽活。
七月流火,插秧田里,水热如汤,忙碌一片。20来天,母亲要忍受着烈日暴晒,机械重复的疲劳,尤其是病腿的承受到了限度,它疯狂地抗议、报复,那种钻心撕裂让母亲忍之不尽、弃之不能。晚上回家,母亲总把双腿放在椅子上,用手不住地捶打。但是,第二天,只要一脚踏入水中,母亲就会受到一次透遍全身的精神洗礼,与十来个妇女站成一排,加入不是比赛胜似比赛的阵式中。
为了挣工分,白天插秧收工后,母亲晚上披星戴月拔秧。独坐“马车”于种苗地,默默地拔秧扎把。母亲,寂寞困不住你的双手,劳累击不跨你的坚持,蚊虫阻不了你的前进,孩子的呼唤慢不了你的手脚,直到一块青苗变成一条青龙方才罢休。你惯有的沉默里,和蔼的面容里,哪里见得到生活重压的影子?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母亲忙碌的季节。白天,在闷热的棉花林间,母亲蹲着身子,腰间扎着大包袱,里面鼓鼓的。用棉垄下的右腿拖动棉垄上的左病腿前进,如燕子衔泥般地操持自己的家。我的心被撕扯着,多次劝母亲去休息,母亲只是淡淡说道:“没事的。”即使天色昏暗,母亲仍被怒放的棉花所吸引,不肯停止早已疲惫的双脚。
为了避免淋雨,母亲就把一朵一朵炸开了的棉花桃摘下,在家里堆得像小山似的。这个浩大的工程就靠母亲晚上一簸萁一簸萁剥去了。我们也时常参与其中,母亲的故事像磁铁吸引我们,把瞌睡虫赶得无影无踪。尽管这样,母亲还是像时钟似地催我们睡觉。沉静的屋子里,只有母亲独自一人麻利地剥着,如同艺术家沉醉在自己的作品中。
剥完棉花桃,母亲纳鞋底也是常事。昏暗的油灯下,母亲一会儿扎针,一会儿拉线,白色的抛物线不断在母亲的指间飞出,针脚间织满了母亲的深情和辛劳。一家7口人的布鞋就这样在母亲粗糙的手中出炉。。
母亲除正常的劳动外,还给自己加班加点。为了给冬天预备取暖材料,下午收工后,母亲自制叉子、铲子等工具,将沟渠边干枯的高灌木丛和荆棘一扫而光。令人生畏的荆棘在母亲的叉子下顺势一卷,就乖顺了。夕阳下,母亲挑着折叠似的柴禾回家,脸上总有中彩似的灿烂。
每年寒冬,母亲总在离家十多里的河边挖泥。母亲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女人,与壮年男子一样,穿着长胶鞋站在淤泥中,双腿上溅满污泥,手握铁锹把淤泥一锹一锹抛上岸。一站就是一整天,直到半月才完成7口人的份额。中午,把自带的热茶冲一下冰冷的饭菜就是午餐了。劳作中,寒风吹乱了母亲的头发,也吹裂了母亲手上的口子,有的甚至渗出了血。母亲就用廉价的蛤蜊油厚厚涂上一层,便是神仙般的享受了。
大雪纷飞,菜园被雪盖上了厚厚的被子。我们大门不迈,餐桌上就有丰富的菜。都是经过母亲妙手腌制的,如生姜、苦瓜、豆角、青瓜等等,吃起来别有风味,至今想起仍然垂涎欲滴。
母亲的手真是一双巧手。每当外人看见哥哥的鞋垫上的花纹,总是赞道:“可以摘下来了。”,“桃子水灵灵的。”。冬季农闲的时候,组里的姑娘们总会围绕在母亲身边,请母亲画鞋垫上的画,如“喜鹊登枝”、“花开富贵”、“竹报平安”等等都是母亲最拿手的。那精美的图案、鲜艳的颜色是我看见最早最美的民间艺术。
年复一年,除田间劳作外,母亲还打理菜园,养猪养鸡,为全家人做饭洗衣,就这样铁人般地走过四季,用那双粗黑的裂纹的手在艰难的岁月里给我们的童年抹上温馨绚丽的色彩。可是母亲来不及看一眼长大的儿女,在做午餐时猝然离去。
今年的清明,春风依旧轻拂,菜花依旧金黄,母亲坟头边的小河依旧清波荡漾,仿佛低吟一首深情的诗。诗里述说着母亲40余年里的勤劳与坚韧,述说着儿女们30余年里的思念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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